如烟云般汇入南柯体中。南柯修的是他亲传的合欢大道,因此这般传渡精气并不会伤身。长湮垂目不语,慢慢控着灵气捋顺南柯因寒蛊异动而紊乱的经脉循环。
寒蛊此番异动实属古怪,饶是他深入南柯经脉也不曾探出原因。
长湮像幼时一般轻轻拍着南柯的背,神识却掠过她眉间灵台,只是此间也无异常。莫非是……似是忆起什么,道尊轻轻叹了口气,待怀中徒儿重新安睡,长湮将南柯放回榻上,犹豫片刻后又摸出一块玉佩垫在了南柯枕下。那玉佩甫一沾南柯气息便散发出了幽幽荧光,连带沉睡中的南柯眉心也出现了她那朵本命大花小小的花纹。长湮道尊“啧”了一声,他望望东六郡,真是不想和九岳仙宗那群老不死的再打交道了。
道尊紧了紧南柯被角,起身出去了。临出洞府前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只见那玉佩自莹莹白光中从南柯身下催出了一朵朦胧虚幻的红莲。
出了门,一只纸鹤落在道尊手上。展开一看乃是幼颐所书,上面说那叁个倒霉玩意儿师兄已经彻底都醒了,隔壁朝露峰的师叔还过来看了看,带来几瓶子丹药不说还把萨塔尔从朝露峰拎回来了。现在可谓是合欢宗主峰掌教嫡脉除了杳无音信的楼心月外其他人都整整齐齐。
回了南柯的院子,阿檀与长泽都不在了。长湮道尊在门襟子处立住,里面的竹床上正卧着洙赫。这叁人里他被反噬伤得最重,却醒得最早,可见是这孩子道心不稳。长湮按了按眉心,洙赫这孩子是他替南柯收的徒弟里天资最好的,性子灵敏柔和,只是心思沉些。心思沉的人其实不大适合修情爱之道,一旦误入心魔,十匹骡子都拉不回来。
洙赫自醒了之后就没睡过,只是方才朝露峰的师叔来看他们的伤势,放走了长泽和阿檀,唯独让他别乱动,好好将养几日。也不知阿柯怎么样了……洙赫收回目光,却瞥见鸦青大袖,他匆忙下榻行礼,却被长湮道尊一个抬手柔柔托住了。
“你身上有伤,不必拘礼。”
长湮道尊笑了笑,原本托人的那只手食指略微一勾,不远处案上的一盘残棋便飞了过来,横在二人之间:“赫儿可有心思一弈?”
洙赫看着面前棋盒里的白子,怔愣片刻才答:“……请尊上赐教,只是弟子心中杂乱,恐非对弈之时。”
道尊摇摇头,他踱了几步坐在洙赫面前,指间已夹了一枚黑子:“正是因为你心中杂乱,所以才要下棋。棋随心动、心随意动,你这心猿能不能驯服意马,就看你博弈之时能否扯住杂乱的心绪。”
“是,弟子领命。只是阿柯她……”
“阿赫,”道尊打断他,残局上落下新子,长湮口吻轻柔,言语却直白,“你中意柯儿、你欢喜她,对么?”
洙赫不语,他随下一子,恭敬答道:“还请尊上教导。”见他正襟危坐,长湮道尊倒是笑了笑:“你不必紧张。合欢宗门修的是合欢大道,男欢女爱再寻常不过。知好色而慕少艾,柯儿容色倾城,你又侍奉柯儿床榻,你欢喜她,这是理所应当。我并不是责怪你。”
“只是赫儿,你要明白一件事,”长湮指间棋子压在洙赫面前,“你爱慕阿柯,但是阿柯对你并非是纯粹的男女之情——不仅是你,她待长泽、檀儿都是一样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们不重要,恰恰相反,如果你将你与阿柯的感情局限于男女之情,那实在是太亵渎这份情谊了。”
见洙赫怔愣,长湮道尊便知自己切中了洙赫心中疑惑,他放下棋子笼了手,又教导他:“你之于阿柯,当是如父如兄、如夫如友,如此,方可长久。情爱之事,切莫钻了死路,否则于你修行有害,更会坏你的道心。”
洙赫抬眼,他少见地露出犹豫之色,半晌问道:“可是阿柯失踪那两年……弟子始终挂心。”
长湮道尊唔了一声:“我知你们都在意这件事。当年我带阿柯下山,就是替她选一个初次双修之人……并非是你们不好,只是事关阿柯元阴修行,我须得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洙赫本想问,既然合欢宗无谓师徒名分,那这人选为何不是尊上?这是这问题实在是过于以下犯上且失礼节,他不敢问。长湮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想问什么我省得。”洙赫霎时少见的面颊红了一片,道尊合上棋盒,施施然答道:“世间之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与你们和柯儿不同,本座与阿柯之间跨着一道鸿沟。如若我以辈分压她、以学识惑她、以容色诱她,纵得一晌欢愉却也并非长久之计。赫儿,你可明白?”
洙赫低头,口中道:“弟子明白。”
哎,这才是乖孩子嘛。道尊笑眯眯看着自己给柯儿选的好萝卜,一时兴起:“不过那元阴人选透给你也无妨,”见洙赫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道尊问道,“东六郡玄门仙宗以何为尊?”
洙赫眨眨眼答道:“九岳仙宗。”
长湮露出个笑来:“不错。那人就是九岳仙宗的天之骄子,他们玄门正派所推崇的那位道子。我再问你,九岳仙宗修的什么道?”
洙赫哑然,半晌才回:“太上……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