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笑春山,你悔么?
南柯抛过来一句话,问得洙赫不禁一怔。
这种话的答案看起来显而易见:一个是在世俗凡尘里官场沉浮,一个是拜大道而登仙,聪明人如何选自然会有结果。只是南柯偏偏问了这么一句。
他低下头看她,眼神微动。不知道该说是南柯的敏锐也好,还是她的聪慧也好,洙赫知道她那双眼睛看到了他的心——隐藏在道心下的文人心。
早些年洙赫也曾在此间摇摆过。
他年纪轻轻离了家门,带着满腹经纶进了鲤洲,笑春山云雾淡淡、落英遍野,他还只当自己入了那些志怪小说中的仙境。
不曾想再长些年岁明了事理,洙赫却发觉自己竟然入了魔道——那一年他刚刚筑基,尚不能接受自己一身诗书才华无处用,还从清白的世家弟子成了魔修,更不用说是处在这推崇男女敦伦、阴阳交泰的地方。
于是他闹着要下山回家,然后被他的大师姐楼心月狠狠揍了一顿。
那十叁四的小姑娘个头生得高挑,一手攥着他的领子喝道:“先生讲的东西你都记到耳朵眼儿里去了!亏你还是几个师兄弟里学问最好的那个,大道叁千,各有造化,更不用说天地初开混沌尚在时玄魔本无区分、实为一体!合欢之道又如何?男女之情、天经地义,你若全然以下作之心去审度,又与那些刚愎自用的迂腐之人有何区别!”
一语落地,好似重锤击心。
时至今日,大师姐昔日稚嫩之语依稀在耳侧徘徊。洙赫柔和下眉眼,他拥住怀中人儿,轻声道:“不悔的。”他顿了顿,“有些事情,虽然囿于肺腑,但是想通了,就没什么了。”
“那就好,”南柯枕在他颈间,轻轻合上了眼,“你的心里不乱,就不会生心魔。心魔不生,结丹就会顺利……师父说凡尘之人灵台难静,纵然天资聪颖也常因心结而绊住修行之路。人呢,懂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想的多了,就会劳心神、伤元气。”
她把玩着洙赫的手指,柔声道:“原本你这次下山,我还担忧你近乡情怯,毁了你好不容易稳住的道心。不曾想你竟然放下了那些郁结在心的东西。阿赫,我很欢喜。”
洙赫浅浅应了一声,两个人没再说什么,静静偎在了一起看下面叁两行路的举子。
修士的法器自然比凡人脚程要快。南柯那一叶小舟很快将路上的书生们甩在后面,黄昏前落在了少安府的郊外。
洙赫替南柯戴上帷帽,二人照旧掐诀进了城。只是南柯甫一进城便察觉到几道奔她而来的审视气息,有筑基的、也有洗髓的,她轻笑一声,这少安府城不大,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凡人在少安府热闹嘛,是因为要科考。这帮修士在少安府热闹,又是图个什么呢?
她虚虚踏出几步,一身敛气的结界收了回去。伐神大圆满境界的气息毫不犹豫冲向那几道打探她的神识,几息后便再无人来探视。
南柯心情大好,她一挽洙赫手臂,娇俏道:“走,去通天楼给季北添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