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到了。
原来只是光线消失,不是自己变瞎子。
古人熄灯有这么早?在这做夜晚皮肉生意的秦楼楚馆。
这黑暗十分怪异。
正常的黑夜总有或多或少的光线的反光,比如一个人站着关灯的房间,能够模糊地看清床和衣柜的轮廓。
细微的光折射入眼睛才目能视物,也是安全感的来源。
可这片黑暗中光源极其微弱且分散,只能隐隐约约感知到物体的大致存在。
韩耀魄距离玉怜只有一掌宽,依稀感知玉怜身体的大致轮廓。
在黑暗笼罩下,如同黑色画布上涂抹的一块灰色长条。
现在这条灰色正一动不动地躺着。
约等于目不能视,韩耀魄摸索着走向门边。
他尝试向外看。
四周一片死寂无声,眼前浓稠黑暗。
五感尽失的真空环境极易让人产生错乱,如果不是隐约的感知,他都要产生自己四肢和脑袋已经不存在的错觉。
人类过分依赖视觉,所以夜晚灯火通明。
失去了光明,与半个废人无异。
韩耀魄不敢轻举妄动,摸索回桌边坐下。
不知谢晴虹现在如何了。
韩耀魄梳理着得到的线索,尽力不让自己过分在意周身的黑暗。
忽然,眼角余光瞥到床上。
韩耀魄转头看去。
奇怪,刚才玉怜那一块灰色身形是这样的吗?
回忆屋中的排列布局,韩耀魄坐在屋中正中,正对着门,左手边是家具屏风,右手边是红木床,上面躺着昏睡的玉怜。
余光可以瞄见一点床那边的景象。
刚才他将玉怜放在床上的时候,玉怜是仰面平躺的姿态。
玉怜体瘦身长,所以那一抹灰色在韩耀魄的余光中是一道扁扁的灰色细长条。
可现在,那细长条长度不变,却不知何时宽了一倍。
如果说之前是一掌宽,现在则足有半臂高。
由于床架和玉怜身体的高度,那条灰色静静地悬在一片黑色中。
正冲着韩耀魄的方向。
就像……
韩耀魄皱眉。
就像床上的人刚才翻过身,身体由平躺变成侧躺,高度增加。
——此时正面对着他!
屏住呼吸,韩耀魄轻手轻脚地起身。
他试探道:“玉怜,你醒了么?”
那灰色长条一动不动。
韩耀魄开始小心地一步步向门边挪动,目光紧紧注视着那小片灰色。
忽然,那灰色忽然折了折,有几个棱角看不见了。
再出现时,那平行的灰色长条竟然笔直地立了起来!
韩耀魄头皮一炸!
撒腿就跑,拉开门冲了出去。
添香苑呈现环绕的围楼结构,一楼大厅上方条达直通楼顶。不知何处发散着微弱的光线,此间的能见度稍微高一些,可大致看清事物的轮廓。
韩耀魄冲出几步,没听见身后响动,驻足回头。
长廊尽头,那间雅室门扇半掩,静静悄悄,里面黑洞洞的,所有事物都掩藏在黑暗之下。
好像没跟出来。
怀中那串桃木珠手串散发微弱的热度,韩耀魄将它握在手心。
沿着走廊走,经过的房间皆门扉紧闭,一丝灯火也无,如同一个个黑漆漆的深渊。
四处悬挂的装饰性红绸在白天是张灯结彩,到了夜晚四下无人,便失了鲜活,红艳艳死气沉沉一条条垂落。
韩耀魄知道谢晴虹的房间在三楼,却不知具体是哪一个。现下返回自己的房间也不是个好选择,不如上去与谢晴虹汇合。
韩耀魄的房间在正东,通往三楼的楼梯在东南,想要上楼还需要绕行小半个环廊。
四下静谧,唯有行走间木板吱呀的作响。
韩耀魄放轻呼吸,调动全身感官,时刻注意周围的响动。
吱嘎——
吱嘎——
一步步踏在些许老旧的地板上,陈年的木质纤维发出嘶哑的呻吟。
吱嘎——
吱嘎—吱嘎——
忽然,韩耀魄耳朵动了动。
似乎有两声吱嘎声前后重叠,不一致的延迟暴露了它的存在。
有什么在身后跟着他!
吱嘎、吱嘎——
似乎意识到什么,那细微的间隔缩短了,两声脚步声越发紧密,几乎听起来像同一个人。
咬紧了后槽牙,韩耀魄尽量维持原有步伐,不露端倪。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响,从模糊到清晰,只在几个呼吸间。明明保持同样的步频,却有几倍的步幅。
吱嘎——
吱嘎——
心脏也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同频,剧烈地撞击胸腔和肋骨。
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