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会这么注重你的心理问题。”简云说完,赵禹便掀起眼皮,“我不需要被谅解,我只知道不做这个项目会让我更想去死。再长的治疗时间对我都没用,女士,您应该庆幸,至少我没有违法乱纪,甚至每天都在认真工作和生活。接受心理治疗的人往往是因为他们没法融入正常的生活,而我可以,哪怕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恶心。”
“……你有点像一个人。”
“什么人?”
简云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阵,“我侄子,”她笑着补充了句,“一个网络写手,成天脑补世界毁灭的剧情,在他眼里,人类都是地球上遗留的害虫,包括他自己。可我不觉得他脑子不正常,他依然爱他的家人,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只是选择把悲观的一面发泄在了写作上。人人都有不正常的一面,也都有生存下来的理由,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依然坐在这里谈话的原因。”
“先生,为什么不去为人生找一个新的理由呢?”
……赵禹不为所动,就在他要走的时候,简云叫住了他,
“我会告诉沃尔夫你的情况并不严重,但为了保证你的精神状态不再恶化,你必须进行药物治疗。”
赵禹自然答应了,三天后项目重启,他也终于有了落地的踏实感。五花八门的抗抑郁类药物几乎被他拿来当成饭吃,随着时间推移,药效起了作用,他的幻视和幻听不负众望地减弱了很多。
他的病似乎要好了,却又变得更重了。
“有一天,我瞒着所有人去看了父母和姐姐,和他们说了很多话。”恰逢阴雨绵绵,他打着伞站在林立的墓碑中,倒更像是一抹无家可归的游魂。说到最后,只剩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活成了让所有人失望的样子。他曾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列举了数不胜数的理由,但最终意识到,悲剧的源头是理想主义。
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芥子世界的主题公布的那一天,再次引起了各界轰动,原因无他,它选择了末世作为背景。将人类感染成丧尸的病毒,还有所谓的异能升级体系,一瞬间将这项神秘的技术拉下神坛,变得接地气起来,甚至不少人出言讽刺赵禹创作灵感不足,拿三流网文给世界当背景。
“他们当然想不到,这本来就是一本三流网文。”赵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我有幸认识了简云那位幻想世界毁灭的侄子,觉得他的非常契合我想要的主题,就买下了这部的版权,也就是现在这个世界。”在简旦的笔下,人类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也最终作茧自缚,死在了丧尸皇发动的尸潮中。
这个结局也是赵禹最终决定选择它的原因。
他并不在意高雅还是低俗,绝望才是这个世界的基调。
在巨大的争议下,芥子世界项目还是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觉得他脾气古怪,一意孤行,断言他不会在这条路上走得长久。甚至有人因为他邀请参与项目体验的都是社会名流,讽刺他为资本家的走狗,完完全全的精致利己主义。他的才华如何被吹捧,人品就是如何一文不值。
赵禹不在乎,他对沃尔夫说,没人会和狗一般见识。但他仍然和于言大吵了一架,赵禹是故意的,他知道对方最不能忍受什么,想要以此劝退他。他已经不打算再计较曾经的一切,也不希望这位多年的老朋友因为他再沾上是非。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在进行测试的前一天,顶着研究所上上下下的压力,于言几乎是自杀式公布了这些年何东明迫害研究人员的证据,并且宣布卸任教授一职,归还其在科研界所获所有荣誉,毅然决然背负骂名离开了研究所。
他受到了比当时的赵禹更为严重的抨击。人就是这么奇怪,即便知道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们可以对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怀有宽容之心,却选择将所有谩骂加诸于敢于澄清的人身上。他们指责于言不早点站出来,却选择这时候落井下石,对这些公布的证据大肆宣扬阴谋论思想。
“不留后路了?”赵禹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于言瞥了他一眼,勾唇道,“这不就是我的后路吗?”
赵禹:“恭喜,上贼船了。”
赵禹和沃尔夫进行了最后一次通讯,交代了所有的事宜后,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沃尔夫却突然问了句:“你对我不好奇吗?”
他们从未见过面,沃尔夫的身份对赵禹而言一直都是一个谜,要说好奇,曾经有过,但他没那么多闲心放在这种事情上,但沃尔夫现在问起,赵禹也就如实回答:“就那样。”
“……”赵禹察觉对方有些郁闷,“明天见吧。”
沃尔夫作为投资人肯定要参与本次项目体验,而这也将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赵禹应了一声,然后挂了通讯。
他独自站在一堆精密的仪器之间,望着面前只有手掌大的透明球体,它悬浮在半空,上面隐隐有数据流动的痕迹,有种摄人心魄的神秘感。赵禹的手从莹蓝的球体中穿了过去,搅散了世界的形状,但它没一会儿又自动恢复成完美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