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总说, “你还小,现在还不明白,但你要相信,妈妈这样做都是在保护你。”妈妈每天要做很多工作,但他们仍然吃不饱饭,他更没可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背上小书包去幼儿园。他每天都跟着妈妈天不亮就出门,而后跟在妈妈身边,帮妈妈拿拿东西,洗洗碗,帮妈妈捡超市门口不要的烂菜。最近妈妈总是咳嗽,一咳就咳一夜,停都停不下来。老板看她那样,已经不让她去上班了。方泽守在床边,实在是忍不住肚子第三次叫,轻轻晃了晃妈妈的胳膊。“妈妈,妈妈,天亮了。”妈妈躺在床上没有回应他。方泽看了看外头已经小下来的风雨,这会儿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翻到吃的。他起身,走到门边,又突然想起妈妈时常叮嘱他的。“要跟紧妈妈哦,外面坏人很多,一旦走丢了,妈妈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妈妈可不想和我的宝贝分开。”落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小小的瘦瘦的身板爬上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他侧身蜷缩在妈妈的身侧。“睡着了就不饿了,睡着了就不饿了。”他像是在给自己施魔法一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确实很有效,睡着了真的就不知道饿了。只是再睁开眼时,家里的门被人踹开,风呼呼往里灌。方泽瑟缩在墙角,扯着妈妈的衣袖害怕但强撑着淡定委屈巴巴地喊。“妈妈,妈妈,有坏人到我们家里来了。”妈妈仍然没有反应。这时,门口的几个男人弯腰走了进来,他们环顾一圈,而后捂着鼻子皱紧了眉头。几人说了些话,但那时的方泽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只知道害怕。后来那几个高大男人将妈妈从木板床上带走,方泽像疯了一样冲上去,也顾不上害怕了,张嘴就朝男人手腕上咬去。男人抬起手掌要打,却被旁边的男人制止。“你疯了吗,他说不定以后还是咱们老板。”老板这个词方泽知道,妈妈总会叫不同的人老板,有时是餐馆的胖厨,有时是小超市的胖婶儿,有时是菜市场的李大爷。这些坏人说的老板是谁?方泽不懂,但他很快就懂了。他被带到了裴润山跟前。
裴润山边儿上还坐着一个很凶的老太太,一双皱巴巴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要从他身上找到答案一样。裴润山说,他是他的儿子,是他妈妈瞒着怀了他,并生下他。裴润山说他是个很大度的人,所以决定原谅方泽和他母亲的错,并让方泽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怎么做生意,以后有吃有喝还能上学。方泽听到能上学,眼睛亮了一瞬,不过他心里还在担心着妈妈。“那我妈妈呢?”“你妈妈已经死了,现在已经烧成了灰,她那样的女人不配当你的妈妈,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这太丢我们裴家的脸了。”老太太明明看着很老,满头的白发,脸上皮也都快叠到一起了,说话时却中气十足,比菜市场卖肉的大婶儿都凶。那天开始方泽便开始绝食,以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可最终还是再也没见过妈妈。就连墓碑都是在成年那年才得以见了一次。他六岁便被带回裴家,不懂大人之间的事,但他很明白地感受得到,裴润山不喜欢他。后来他才知道其中缘由。母亲年轻的时候在裴家做保姆,因为长相出众被裴润山盯上,但几次明示暗示都未得逞,裴润山便借着酒醉强行要了她。之后母亲害怕逃回国内,东躲西藏也是因为裴润山在找他。母亲一开始并没想过就那么一次会怀上孩子,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两个多月,孩子已经成形。裴泽是在后来通过母亲故友才得知,母亲一开始是打算打掉他的,只是人已经坐在医院等着了,却突然像是感受到心灵感应一般,捂着肚子跑出了医院。二十六年前,他差点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二十六年后的今天,裴泽穿了件白色衬衫,脖颈上一条黑色丝带系着,丝带尾巴抚过饱满的胸膛,随着风轻轻摇曳。台上,时年正浓重介绍着这场巡演的特邀嘉宾,一连串的作品名字,一张又一张的电影海报在屏幕上闪过,他拿的一个又一个奖项从时年口中说出。裴泽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过去感到骄傲。原来他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他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值得的人看到,并引以为傲。“接下来,隆重地为大家介绍,我亲爱的挚爱的此生唯一的男朋友,裴!泽!”他嗓音嘹亮,极具穿透力,像是要将这夜空撕开一道口子,让那九天之上的神仙也见见他那万里挑一的男朋友。“裴老师,您该上去了。”阿文在边儿上焦急地催促了声,裴泽抬脚站在升降台上,光不断从头顶涌入,如海浪一般的尖叫声欢呼声山呼海啸一般涌来。裴泽看到无数星光闪烁,那片星光里,呐喊声此起彼伏。时年牵起他的手,像昨天彩排的那样,拉着他走到舞台中央,在那束最亮的光照下。他们并肩而站,身上的白衬衫像是会发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