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虽险,却教京官暂且难至府衙审理此案。
尤蘅心中讪笑,他不知尤衍是否遗有线索端倪,更不知大理寺少卿能否将此事推查到尤衍身上,因是张谦审结,他更无从断定此案的胜者当是何人。
尤蘅只知,他万不能冒险惹兄长猜忌。
哪怕他曾对月起誓,许小娘子万般将来,亦不可以自己的性命与前程涉险。
三娘温婉懂事,想必能理解他的苦衷。
思及此,尤蘅回道:“方氏诚然在幼时偶救草民,然……草民对方氏,并非男女之情,方氏对草民心生爱慕,日日蛮缠,恰逢其母猝发急症,碍于方氏幼年的相救之恩,草民赠百银予她为母医治,没成想,到了方氏口中,竟成了‘两情相悦’?实教人难解。”
倏闻拊掌喧笑之音,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尤衍。
他将才的慌色已褪,此时正朝方絮因挤眉嘲弄,“听见了吗?方娘子,阿蘅与你无情,从始至终,都是你自作多情地对阿蘅痴缠而已!”
定是阿蘅烦厌此女,怎奈他处身淮城素有“君子”之名,不好将人推拒得太冷情决绝,方才出此下策,借他为其父寻葬女,顺势将此女推入死境,好闹得个清闲啊。
尤衍心下纳罕,他的这位弟弟,平日里端得惯是一副翩翩仁人君子风,未想,假面下竟与他一般龌龊腌臜。
阿蘅也真是,做得何必如此迂回?若他早将此女痴缠一事相诉,他这个做兄长的,必定亲手为他了结此女。
方絮因将额抵地,方砖的清寒直逼她的四肢百骸,教她梦醒。
方絮因犹记,踏入尤家的喜轿前,她将母亲托付给尤蘅,请他时不时遣人打探母亲的近况,可她的母亲,以至饿殍也无人相救,是他的一时疏失,还是有意而为?
她想赌一次,如今处身内堂,闻他所言,只当一腔赤诚喂了猪。
他畏其兄猜忌,不惜出言伤她。
她自小活在一片阴晦下,直至在一方枯井窥得她的光,而今,此光再不复见。
她明知自己与尤家二公子是为殊途,早应摈弃此等虚情。
方絮因抬首,语调平静,“是,民女痴缠公子,活该惹满堂笑话。”
堂内唯有尤蘅接言,“爱恨嗔痴,人人有之,岂会因此闹笑谈?方氏,无人笑你。”
时至此,他仍不忘维系假面,不舍脱去这一身“贤人君子”名。
方絮因日前已在狱中书下诉状,陈言命案经由,其兄尸身亦已查验,若张谦无所疑,便只剩定案。
不论处身内堂或是衙外坐观的百姓,众人皆已猜得七八分,张谦偏颇尤家,此案虽与尤家不甚干系,然而,方娘子倘若定罪,便如斩断祝娘子的左膀右臂,此案若定,尤衍以活人作殉的案子大抵也就定下了。
此局,两位小娘子棋输先着。
祝好吊胆提心,紧蹙双眉,她惶惶觑向一侧的方絮因,待众人皆以为方娘子身将沦为阶下囚时,张谦之言直教万众瞠目咋舌。
“此案倒与方氏是否倾慕痴缠你无关,百银既是尤二公子所赠,来路明正干净,便无妨。”张谦将注目直落方絮因跪处,他缓缓拨转一枚玉扳指,“方氏,无须伏刑狱。”
众人连连叫惊,尤蘅也未料此果。
尤衍素来心直口快,他喝问道:“张大人!此女杀兄!为何却是一句‘无须伏狱’?此举有违官道!其兄的亡魂如何能在九泉下安息?”
“方氏的后脑与胸脯因受硬物撞击留下创痕,方氏在诉纸明书,此伤是其兄以山石捶打所致,经验查,方氏并未扯谎。脑与胸可谓躯体要害,故判施暴者已对方氏下杀机,方氏出于防卫,失手将其兄误伤,之后,方氏并未补刀,反而将自己的兄长拖往医堂朝向,可见方氏并非有意弑兄。”
“而其兄,将用以为母诊病的百银挥霍赌坊,归家途中偶遇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小妹,俩人因母亲丧亡诱发口角,其兄拾起山石与方氏厮打,欲将其妹戕害。”张谦直视尤衍问道:“其兄
当先出手,方氏出于自卫,本官如何有违官道?”
尤衍不甘心,“为何方氏杀害其兄便是正当防卫?而方大郎,只不过以山石作殴方氏便成了杀机?!她又没死!张大人如此判案,于理不公罢?您这般妄定命案,恐难服众。”
“此事亦好通解。”张谦以指尖点叩堂案,“其兄施暴方氏不止一处,且尽数朝方氏的要害捶打,其兄掌心留有因握石发力而擦磨皮肉的痕迹,若说此痕是方氏将其兄杀害后假造,依掌间天成般的走势,此法难成。”
“而方氏,仅伤其兄一处,况且此伤并非要害,不可教他当场气绝,若方氏对其兄厌恨至此,要将他蓄意杀害,为何方氏不补刀?更欲将兄长拖往医堂?不料其兄在行途失血身亡,方家住地城郊,此案无人亲见,她若蓄意而为,何苦自行投案?不是多此一举么?”
“这……”尤衍磕巴片刻,忽又一口咬道:“定是此女故意为之!她的兄长虽因失血过甚而亡,然此案首尾,皆是方氏下得一盘

